第(3/3)页 它抬起枯瘦的指骨,指向留影石: “少主受辱,老夫心中之痛、之怒,绝不亚于在座任何一位战士。 此乃我霜骨氏族立族以来,未曾有过之奇耻大辱。” 它话锋一转,声音陡然加重: “然而,少主口谕,清晰明确.....备好赎金,依盟约交涉,切不可惊动族长,以免引发全面族战,予外敌可乘之机!” 霜满祭祀向前一步,骨袍无风自动,一股气势散发开来,竟隐隐与霜裂那狂暴的霜煞分庭抗礼: “少主在绝境之中,仍心系氏族存亡大局,忍辱负重,此等胸怀与担当,无愧少主之名!” “我们若此刻不顾一切,挥兵碎铁堡,强行抢夺少主,岂非将少主一番苦心、乃至自身安危,置于不顾? 此举,是雪耻,还是……可能将少主推向更危险的境地,甚至成为钢骸氏族手中胁迫我等的筹码?” 它环视诸位统领,眼中魂火幽深: “战争,绝非儿戏。一旦开启,便是不死不休。 届时,我霜骨儿郎骨陨,耗的是我氏族积攒多年的底蕴。 而虫族在侧,骸国虎视……大统领,诸位统领,请冷静!” 霜满祭祀的话语,如同一盆掺杂着冰碴的冷水,浇在众人被怒火灼烧的魂火上,发出“嗤嗤”的声响。 几位原本杀气腾腾的统领,眼中魂火出现了短暂的闪烁和挣扎。 霜满祭祀所言,句句在理,直指要害。 它们不怕死,不惧战,但若因一时之怒,反而害了少主,葬送了氏族未来……这后果,它们承担不起。 霜裂死死盯着霜满祭祀,覆盖冰甲的胸膛剧烈起伏,魂火中的冰焰与血色疯狂交织、冲突。 良久,它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凶兽般的低吼,猛地踏前一步,脚下冰层再次炸裂! “霜满祭祀!你说的道理,本统领难道不懂吗?!” 它的声音嘶哑,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痛苦与暴怒: “可现在,不是我们霜骨氏族不讲道理!是它钢骸氏族.....站踩在我族头顶耀武扬威!是它们先践踏了刻在骸王骨碑上的古老盟约!” 霜裂猛地挥臂,指向殿外,仿佛指向无数霜骨战士的方向: “你让底下的儿郎们怎么想?!让冥海万千氏族怎么看?!” “我们的少主!被它们像拖死狗一样拖过荒原!被它们当众踩在脚下!魂火都被捅穿!这是霜骸少主一个人的脸面吗?!不!!!” 它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: “这是打我整个霜骨氏族的脸!是把我们祖祖辈辈用血与骨垒起来的尊严,扔进骨泥里狠狠践踏!!!” 霜裂眼眶中冰蓝魂火炽烈到几乎炸开,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: “少主……少主它深明大义!它受尽屈辱,想的还是氏族存亡!它对得起‘少主’这两个字!它是我霜骨氏族的骄傲!” “可我们呢?!我们这些握着刀、穿着甲、享受着氏族供养的战士呢?!” 它猛地捶打自己覆盖着厚重冰甲的胸膛,发出“咚咚”如战鼓般的闷响: “连自家少主被人侮辱至此,我们都只能眼睁睁看着,然后乖乖备好赎金,低声下气去‘赎回’?!” “那我霜骨氏族的战士是死绝了吗?! 我们还配得上胸口这‘霜骨’的徽记吗?!还配站在这冥海北境,与其他两大氏族并肩而立吗?!” 霜裂的声音如同暴风雪席卷荒原,带着一种绝望般的激昂: “这次,我们忍了!我们‘顾全大局’了!因为它钢骸氏族先坏了规矩!” “那下次呢?!等邪骨氏族也看我们好欺负,也来踩上一脚,我们是不是还要忍?!还要遵守那已经被它们撕碎的盟约?!” “今日退一步,明日便无路可退!今日的耻辱不洗刷,明日的脊梁就再也直不起来!” 霜裂最后看向霜满祭祀,魂火中竟流露出一丝近乎悲怆的决绝: “祭祀,您是智者,您看得远。 但有些时候……战士的血,必须流! 战士的骨,必须断!不是为了逞一时之勇……” “是为了告诉所有觊觎者......霜骨氏族的尊严,不容践踏! 践踏者……必付出血的代价!” 霜裂的怒吼在骨殿中久久回荡。 那几位统领眼中的犹豫彻底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坚定、更加狂热的战意! 霜裂的话,点燃了它们灵魂深处最原始、最不容玷污的东西——属于战士的荣耀与氏族的尊严! 霜满祭祀沉默了。 它那古井无波的魂火,终于出现了明显的波动。 它何尝不愤怒?何尝不感到耻辱? 霜裂的每一句话,都像冰锥般凿在它古老的魂核上。 作为祭祀,它必须考虑全局,必须权衡利弊。 但作为一名霜骨氏族的族老……那份深埋的血性与骄傲,同样在咆哮。 良久,霜满祭祀缓缓闭上眼窝,再睁开时,那抹迟疑已被沉重的决断取代。 “大统领所言……不无道理。” 它的声音恢复了苍老的平静,却多了一份磐石般的重量: “氏族尊严,确不可轻侮。 少主苦心,亦不可辜负。” “既如此……便依大统领先前所言。” 霜满祭祀转向霜裂,一字一句道: “即刻以最高紧急等级,密报族长霜暴大人。 将留影石内容、使者之言、幽骸所述,以及我等判断,尽数呈上。” “同时,霜骨堡全面进入战争准备状态。 调集物资,集结兵力,检修城防,启用所有战争符阵。” 它顿了顿,苍老的目光扫过叶开,最终回到霜裂身上: “一切……待族长令谕抵达,再做最终决断。” “但在此之前.....” 霜满祭祀的声音陡然转冷,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。看向幽骸: “任何人,不得擅自出击,亦不得再刺激钢骸氏族,以免……打草惊蛇,陷少主于险境。” 这个“任何人”,显然意有所指。 霜裂深吸一口冰寒的霜息,重重顿首: “遵祭祀之言!” 一场激烈的内部争论,暂时以这种战备待令的微妙平衡告终。 然而,就在众人魂火稍定,注意力从争论中转移的刹那...... 谁也没有注意到。 那一直单膝跪地、低垂着头颅的叶开,在霜满祭祀说出“不得擅自出击”、“打草惊蛇”时,兜帽阴影下,那两点幽蓝魂火的最深处。 一丝凝练到极致、纯粹到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杀机,如同深潭底部骤然闪现的毒蛇之牙,倏然掠过,又瞬间隐没。 快得仿佛错觉。 霜骨骨殿内,激烈的争论暂告段落,但那股紧绷如满弓弦的肃杀气氛却丝毫未减。 冰寒的空气中弥漫着愤怒、耻辱、以及被强行压制的躁动战意。 霜裂与诸位统领开始急促地商讨具体备战细节,一道道命令随着魂火传讯迅速发出。 祭祀霜满则肃立一旁,苍老的魂火沉静地监察着一切,确保所有行动都控制在“备战待命”的框架内,不越雷池半步。 叶开(幽骸)依旧单膝跪于原地,保持着恭敬顺从的姿态,仿佛一尊沉默的忠诚雕塑。 兜帽低垂,阴影完美遮掩了他所有的神情与魂火波动。 然而,在那无人得见的阴影之下,他幽蓝的魂火深处,正进行着冰冷至极的算计与评估。 (祭祀霜满……) 这个名字,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在他意识中荡开凛冽的涟漪。 (果然,任何能够在这残酷冥海屹立不倒的智慧族群,都绝不可能只有莽夫。 总有这样的存在……看得足够远,想得足够深,能够穿透怒火的迷雾,触摸到危险的核心。) 叶开脑海中飞速回放着霜满祭祀出现后的每一句话,每一个眼神,每一次魂火的细微波动。 这位老祭祀,绝非迂腐怯战之辈。 它能感受到与所有霜骨魔族同样的愤怒与耻辱,那份深沉的痛楚做不得假。 但它更拥有一种超越个体情绪、凌驾于一时得失之上的大局观。 (棘手……) 叶开心中那丝杀意,非但没有因争论平息而消散,反而如同被反复锻打的刀刃,越发凝练锋利。 霜满祭祀的存在,就像一道无形的闸门,牢牢卡在了他精心设计的“战争引信”之上。 只要这位老祭祀还在,还在以它的智慧和权威影响着霜裂等人的决策,霜骨氏族就可能始终保持在“临界状态”——愤怒,屈辱,战意沸腾,却因为对少主安危的顾虑、对全局的考量,而迟迟不能真正踏出那最关键的一步。 他们可能会选择更激烈但依然可控的外交施压,可能会寻求其他氏族的仲裁,甚至可能在付出一定代价后,真的“赎回”霜骸。 而这一切,都与叶开和谭行的计划....引爆全面战争,彻底搅乱三大氏族,于血火废墟中攫取最大利益.....背道而驰。 (计划不容有变。) (霜骸必须死,且必须死在“恰当”的时候,以“恰当”的方式。) (霜骨与钢骸,必须不死不休。) (那么,阻碍这一切的……) (无论是谁,都必须……清除。) 叶开魂火幽冷,思维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般运转起来。 直接动手?不可能。 先不说自己能不能打得过,要在霜骨堡垒核心,众目睽睽之下刺杀德高望重的大祭祀? 那是自取灭亡,且会立刻让“幽骸”这个身份彻底暴露,前功尽弃。 借刀杀人?借谁的刀?霜裂等主战派?它们虽然不满霜满的谨慎,但对其本身是尊敬的,绝不会因此下杀手。 钢骸氏族?目前联系不上,且容易留下痕迹。 那么……意外? 无数阴毒而缜密的方案在叶开心中浮现、碰撞、筛选。 他需要更多信息,关于霜满祭祀的日常习惯、修炼场所、研究课题、亲近之人、乃至魂火特性的详细信息。 还需要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,以及一个……能够完美执行,且不会追溯到自身的“工具”或“意外”。 (骸混……) 叶开心思忽然一动。 那位骸国之主,同样是一头潜伏于深渊、伺机而动的贪婪巨兽。 它必然也乐于见到霜骨氏族内部出现“理智”的声音被掐灭。 或许……可以利用骸国那无孔不入的暗影力量?甚至,祸水东引,让霜骨氏族怀疑是骸国刺杀了力主持重的祭祀,从而进一步激化矛盾? (不,风险太大。与骸混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,且容易让局势复杂到超出掌控。) 叶开迅速否定了这个念头。 他和谭行的局,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。 (那么……或许该从霜满祭祀本身寻找突破口。) 他回忆起霜满祭祀看向自己时,那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一瞥。 那目光中,除了审视,似乎还有一丝……极淡的、难以捉摸的疑虑? (它对我并非全无怀疑。也对,一个突然出现的‘流亡吞噬者’,带着如此敏感的信息,恰好在最关键的时机出现……太过‘巧合’,本身就值得怀疑。) (但它没有立刻发难,一方面是因为留影石和誓言做不得假,另一方面……或许也是因为它想放长线,观察我的真正目的?) (如果是这样……) 叶开幽蓝魂火微微闪烁。 (那么这位霜满祭祀,就更加留不得了。) 一个对自己存有疑虑的、智慧而谨慎的对手,远比一个单纯的阻碍更加危险。它可能不会直接反对,却会在暗中观察、调查、验证,如同最耐心的猎手,等待自己露出破绽的那一刻。 (必须在它察觉更多之前,让它……合理地消失。) 决心已定。 叶开缓缓调整着周身那激荡的骨煞之力彻底平复,魂火波动收敛到最自然的状态。 他依旧保持着跪姿,仿佛完全沉浸在对霜骨氏族的“忠诚”与对少主遭遇的“悲愤”之中。 然而,在他灵魂的最深处,一份针对霜满祭祀的死亡评估与行动预案,已经开始悄然构筑。 每一个细节,每一种可能,都在被反复推演。 第(3/3)页